2014年12月13日

從江汀村望向南京

此文於2014年12月13日,發表於 "從濟州Alddreu機場 望向南京/第六次非武裝和平之島宣言大會 專題研討會"


從江汀村望向南京
Emily Wang 

從江汀村…

試圖在濟州的和順和唯美村進行的海軍基地建設失敗後,2007年江汀村被選為濟州海軍基地建設地。為了對抗濟州島的軍事化危機,江汀村的反基地運動成長為全面性的「濟州非武裝和平之島運動」,以及「為了和平的島嶼之間的連帶運動」,以期超越基地的鄰避效應,並使危殆的希望之火得以重生。

截至目前,濟州非武裝和平之島運動共舉辦了5次集會,透過此些集會,我們學習濟州島的苦痛與掙扎的歷史並從中反省和平的價值(例如四三事件、日治時代位於幕瑟浦的基地、幕瑟浦的反美空軍基地運動)或者舉辦活動以回應當下濟州島為了和平的運動(例如一位電影評論家為了反海軍基地運動而入獄的一週年紀念日、為應對新濟州道知事上任時代的緊急論壇)…。

與「濟州非武裝和平之島運動」並行的「為和平的島嶼之間的連帶運動」基本上就是島嶼們共同朝向非武裝和平之島的道路邁進的運動,所以我們一起反省其他島嶼的歷史以及現在所面臨的挑戰,一起學習邊境島嶼軍事化的結構性苦痛,並且我們了解到共同克服島嶼軍事化厄運的必要性。

望向南京

但是我們必須要創造的和平並非只是為了島嶼的和平,而是為了此地區以及全世界的和平。如果與基地共生是一種苦痛,那麼被基地攻擊或作為攻擊目標當然是另一種苦痛。畢竟,基地的最終作用是殺戮。 「為和平的島嶼間的連帶」是必要的,但是如果我們從未與在「過去」、「現在」或著「未來」,「曾因」、「正因」或「將因」島嶼的軍事化而受害的人們溝通、傳達我們的苦痛以及作為和平之島的夢想,那麼此「為和平的島嶼間的連帶」將註定並不充足完整。 

# 創造南京與濟州之間關於歷史與現況的和平對話機會

從現在就開始思考江汀村戰爭基地之潛在受害者絕不會太早。而在歷史上,南京可被濟州視作象徵性的受害者。濟州島Alddreu飛機場的軍事化歷史給了我一個提示:「如何克服江汀海軍基地?」與「如何克服南京的創傷?」這兩個問題事實上互相關連。

如同「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的名字所顯示,南京懷抱著中國人在「侵華日軍」手下所經歷最具象徵性的”選擇性創傷”,所以南京的苦痛幾乎對所有"中國人"而言都是難以承受之痛。

為回應日本政府對歷史的否認,最近(2014年2月27日)中國「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七次會議」將12月3日設立為「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從地方公祭升級為國家公祭,以紀念南京大屠殺的受害者。中日的歷史爭議事實上與領土爭議相關,即便設立國家公祭日相較於軍事行為,被視作和平且智慧的行動,然而透過這些事件所形塑出的氣氛,我們可以感到雙方更加趨向國家主義與軍國主義之路。

如果歷史爭議與領土衝突只被視作中日兩個國家與政府之間的事,就太過簡化事情了。此情況所造成的副作用之一便是邊境島嶼的軍事化與邊陲化(邊境化),例如濟州島。

濟州作為歷史上的基地提供者,被用在戰爭的實踐,使南京成為濟州基地歷史上的犧牲者,但是我們尚未看到太多針對濟州島軍事化歷史以及由此對他人所造成之衝擊所作的反省努力。中國南京,或者以更大的視角來看-東北亞的苦難與「創傷後之創傷」尚未嚴肅地被考慮作與濟州島相關的議題。

當我們跨越時間展開對話時,濟州與南京雙方對彼此有責任,然而諷刺的是,不論是「從濟州望向南京」或者「從南京望向濟州」對雙方而言仍舊相當不習慣、不方便。

# 使「消失的利益相關者」重新參與對話

比起將如濟州島這樣的軍事化島嶼視作南京歷史上或者未來的受害者或者加害者,我會將濟州視作對正義感到飢渴的南京人們的「消失的利益相關者」。同樣的,比起將可能造成國家主義與軍國主義之成長的南京的「選擇性創傷¬」視作造成濟州軍事化情況的受害者或加害者,再次的,我會僅僅將南京人或者任何懷抱選擇性的南京大屠殺創傷的人視作渴求正義的濟州人們的消失的利益相關者。

使消失的利益相關者重新參與對話對於克服歷史創傷相當重要,因為那需要人們改變他們在這些議題上的視角。

如果南京犧牲者能夠與盡全力在濟州島阻擋為攻擊南京的基地建設的和平運動家相遇,將會是如何呢?如果懷抱南京大屠殺選擇性創傷的中國朋友向投身反基地運動的和平運動家表達其連帶支持,將會是如何呢? 如果江汀村人們能夠重返1937年親眼目睹遭到來自Alddreu飛機場的戰鬥機攻擊所造成如人間地獄的南京之模樣,將會是如何呢?如果江汀村人們針對南京以及東北亞甚至世界的其他苦痛展開行動,將會是如何呢? 那時,我們的未來將會是何模樣?

# 為了展開歷史性治療的過程

透過創造機會展開跨越時間的和平對話以及使消失的利益相關者重新參與對話,我們祈禱人們能夠以替代的道路以及心態來面對我們的掙扎。

南京與濟州的相遇可能意旨兩種苦痛的相遇,我認為這樣的相遇對於一個期望非武裝化的島嶼是必要的腳步,並且希望這一步也能讓南京的人們張眼看到其他地方的人們是如何致力於防止南京大屠殺經驗的重蹈覆轍,而從中獲得一點啟發。

---- Emily Wang,隸屬於在世界紛爭地區為和平服務的組織「開拓者們」(The Frontiers),於2011年移居「世界和平之島」濟州島上的「生命和平之村」江汀村,目前正與主張以「和平服務」代替「軍事服務」的配偶共同從事「和平服務」,另外,因為將江汀村這樣的現場視作學校,目前正在此學校研讀所謂的「和平」。

2014年6月30日

從這個島望向那個島--參與濟州島反海軍基地運動之反思

此文原刊於台灣人權學刊 人權現場 

從這個島望向那個島--參與濟州島反海軍基地運動之反思

和平工作者 Emily Wang / The Frontiers 


濟州島反對海軍基地運動到非武裝和平之島運動 濟州島海軍基地建設正在位於濟州島南部的江汀村如火如荼地進行中,而江汀村反對海軍基地的運動也自2007年海軍基地選址於江汀村之時相應而生,至今已邁入了第8年。 

然而濟州島反對海軍基地的歷史則要追溯到更早之前,因為同樣位在濟州島南方的唯美以及和順兩個村莊都曾分別在2002年以及2007年被選作海軍基地建設地,但兩個村莊都抗爭「成功」,從自己的村裡趕跑了海軍基地。 

這些失敗的經驗使海軍了解一個開放、誠實的方法是無法讓海軍基地進入有海便有漁‑靠海吃飯的濟州島的。因此,海軍對少數江汀村村民進行賄絡與誘騙。先是提供免費的夏威夷之旅、承諾補償金、欺騙海軍基地的實際大小,並隱藏海軍基地的本質,以「民軍復合觀光美港之名哄騙、收買居民。 

2007年4月24日,江汀村前村長在多數村民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邀請海軍基地進駐江汀村,兩日後(4月26日),又違反7日公開宣傳的義務,進行秘密投票,於約1200名有權投票的村民中,僅87名村民出席會議,史無前例的以全場「拍手」通過了這個可能成為東亞第一大(美國)海軍軍港的建設案(將容納無數軍艦、航母停航,並且在當地村民總數不過兩千多名的小村子內進駐八千名海軍)。 

這樣的大事,多數江汀村民卻是透過媒體報導後才得知,而獲知此事實的其他村民,立即罷免前村長,選任新村長,並於2007年8月20日在江汀村重新舉辦投票。儘管海軍試圖勸阻江汀村居民前往投票,仍有725名村民參予投票,680名(94%)投反對票。然而,為海軍基地全力護航的韓國政府、海軍卻力主前次「拍手」表決才是有效的表決結果。 

雖然江汀村民以及和平活動家盡全力抗爭,這個被唯美、和順趕跑的海軍基地最終落在濟州道政府指定為「絕對保護地域」的江汀村上,本來江汀村因被劃作「絕對保護地域」連咖啡店都不能隨意開張,而今當江汀村被選為海軍基地建設地,濟洲道知事、議會立刻為了海軍基地案而配合地移除了江汀村「絕對保護地域」之地位。 

這許多知法犯法、以法護法的過程當中,江汀村居民幾乎用盡所有軟性與硬性抗爭手段,試圖扭轉村子的命運,然而在國家機器派駐大量警力於江汀村,並以起訴、逮捕、監禁等手段造成寒蟬效應、加予過重的罰金、打壓江汀村的抗爭財源、海軍警察保全暴力相向、國際人權鬥士遭驅逐出境或禁止入境等各式各樣的鎮壓手段的護航下,工程終究得以動工。 

「江汀村」字面上的意義指「水的村莊」,因此區豐沛的水資源(湧泉水、河水)而得名,水源豐沛的江汀村在火山噴發所形成的濟州島上實屬難得,素有「一江汀」之稱號。江汀村的淡水為島上南方居民提供了約七成的水源。而江汀村的近海,更是寶庫,韓國70%的水中生物就生長在此區域,也是地球上最大最壯觀的溫帶珊瑚林之一,被指定為韓國第442號天然紀念物,自2002年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也將此片海域劃作「生物圈保留區」,是韓國唯一的「海上」生物圈保留區。江汀村特優的自然環境凸顯出海軍基地選址江汀村的決策實在是在經過兩次選址挫敗後走投無路下的下下之策。江汀村村民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而奮起的行動,再加上來自韓國國內與國際和平運動家在江汀村的許多啟發性的非暴力抗爭行動受到注目並讓人同情。 

但看著濟州島海軍基地選址歷史像是在踢皮球一般,被這村、那村彼此踢來踢去,最後在國家暴力的奮起下終於使江汀村沉沒為海軍基地之村,而濟州島也淪為軍事基地之島。然而濟州島島民對於濟州島海軍基地問題的相對冷漠的態度,讓人憂慮濟州島民並未從根本檢視濟州島海軍基地建設之議題,而江汀村的反海軍基地運動是否能真正跳脫「鄰避(NIMBY)效應」,轉化為名符其實的「和平運動」呢? 

不幸中的大幸是,在這8年間為了保護家園、傳統、自然的一些江汀村村民,得已從自身的苦痛經驗出發並學習,而自心底深處發出如是怒吼:江汀村必須成為「生命與和平的江汀村」,而濟州島則應該成為真正的「世界和平之島」、一個名符其實的「非武裝和平之島」,此軍港既不應荼毒自己的村莊,也不能再塗害此島的任何一個村莊了,這樣的認知,使江汀村的反海軍基地運動能夠另闢新路,提升並擴大其關心領域到整個濟州島的軍事化議題,並發起運動,主張將整個濟州島劃作「非武裝和平之島」

由濟州島四三事件到「世界和平之島」 

「世界和平之島」這樣的稱呼並非由江汀村村民最先喊出,而是由曾帶給濟州島民深深苦痛與創傷的「四三大屠殺」歷史在經歷轉型正義過程中,被創造出的禮物。四三事件歷史,長久以來鮮為人知。因為在過去任何人若提起四三屠殺事件,很可能會導致其入獄、受虐,或被貼上共產黨人標籤,而遭整個社會歧視。這段恐怖記憶就這樣被韓國歷任政府系統性地緘默了,直到2000年金大中總統任內制定了四三特別法,對四三事件展開調查;2003年,韓國前總統盧武鉉首度以國家元首之姿公開為此屠殺事件道歉;2005年,在「和解」和「共生」的精神下,更進而將濟州島設為「世界和平之島」。 

然而濟州島加快的軍事化腳步卻諷刺地幾乎與四三歷史平反進程同時進行。由此不難發現「濟州海軍基地建設」與「世界和平之島」被看作互不相關、互不違反的兩件事。雖然遺憾,卻尖銳地透露了針對四三歷史所做的轉型正義之努力的局限性。也就是說筆者認為,濟州島在歷史、現在與未來的苦痛全貌很可惜地未在以四三事件為主軸進行的轉型正義的努力中被彰顯出來。 

在濟州海軍基地不顧程序正義選址江汀村的過程中、罔顧合法違法情況強行在江汀村動工並以造成環境不可逆破壞這樣的既成事實以求擊破村民抗爭意志的國家暴力過程中,尋求自決且透明的民主過程以及延續其數百年來的和平生活之權力而起而抗爭的江汀村民,被抹黑為「支持北韓的垃圾」,受到國家機器無情的鎮壓,使江汀村又再次籠罩在如同四三事件當時的「赤色恐怖」的氛圍中。許多人因此強調主張,江汀村正是四三事件的重演:透過歷史傷痛與現情況的相對照,在濟州島反海軍基地運動上,江汀村居民以現代版的四三被害者角色批判國家暴力。四三事件遺緒、國家暴力被害者角色一直以來作為江汀村反海軍基地運動批判的主軸。而初期的江汀村反對海軍基地抗爭運動,對正義與和平的追求也多半只停留在四三事件轉型正義所達到的侷限性之深度。軍事基地作為戰爭基地的本質,以及反對海軍基地建設運動作為反戰和平運動的本質,反而較少受到彰顯。

但事實上,濟州島四三事件歷史,也與二戰前作為日本殖民地之歷史、二戰後延續的冷戰歷史相關聯,將四三歷史放到殖民戰爭歷史的延長線上觀看時,在近代史中我們至少可以看到:「濟州島在日治時期曾經歷過的軍事化歷史」、「濟州島在二戰後隨著美國勢力進入東亞、冷戰格局行成以及東亞再武裝化的過程中引爆的四三屠殺事件歷史」,到目前「在美國重返亞洲政策下,引發的一連串島嶼軍事化效應下,被稱作四三事件重演的江汀村反海軍基地抗爭的現在進行史」這幾個部分。由此反觀透過濟州島四三事件歷史的反省而宣布濟州島成為世界和平之島的同時,卻允許濟州島作為軍事之島的這一邏輯,幾乎說明了四三事件的悲劇歷史並未在戰爭歷史的延長線上被反省,而只是在時間上被斷層性地、在本質上被片面地反省。而在地理上,濟州島的四三事件也不應只在濟州島或者韓國的框架下觀看,在最小程度下也應該要在東亞的範圍下予以省察。 

而在這相同的脈絡、體系以及地理位置下,不難發現與濟州島共命不共運的還有同樣身為東亞島嶼的沖繩與台灣。

從這個島望向那個島 

沖繩、濟州、台灣皆為東亞島嶼,十九世紀末,台灣、沖繩與包含濟州島的韓國分別在日本帝國拓展過程中被納入其版圖而殖民,且成為日本帝國擴張的跳板而共同經歷了島嶼軍事化的歷史。尤其在二次世界大戰末期,在預期美國同盟軍隊的進攻下,日本帝國進一步強化這些島嶼的軍備,也進一步將這些邊陲小島捲入戰爭,使其成為為保護「權力中心」的戰爭前線地帶。這為沖繩帶來幾乎使島嶼全毀的災難性的沖繩地面戰;也為台灣帶來了多人死傷的空襲;而在當時的濟州島,如同日本在沖繩與台灣加強軍事防禦的狀況一樣,透過強迫勞動的方式,相當程度地加強了濟州島的軍事化,使濟州島也幾乎成為攻擊標的,但在沖繩地面戰發生後,濟州島幸運地免於一劫,沒有發生戰事。

戰後,美國接替了日本帝國在東亞殖民的勢力,沖繩、濟州與台灣同樣被納入了美國的冷戰防衛線,面臨了相同或相似以及相連的命運。為了構築這個冷戰防衛線,沖繩在戰後直接由美軍政府統治,大片土地淪為美軍基地,經過長期的抗爭以期終止「戰爭狀態」、復歸和平憲法的沖繩,終於在1972年,在美中關係邁向正常化的腳步中沖繩復歸日本。然而復歸日本的沖繩,並未擺脫美軍基地,反而因位於本土的軍事基地也移往沖繩的關係,沖繩美軍基地負荷反而增加,沖繩成為美日安保體制下的犧牲地。(佔日本國土僅0.6%的沖繩卻承載了在日美軍75%的專用基地)。

戰後冷戰時期濟州(韓國)與台灣也同樣作為美國盟友,而擁有美軍基地,但並不像沖繩居民直接受到美軍政府的統治。此點也不能說是幸運,因為當時的濟州島與台灣都遭受到由美國所支持扶植的軍事開發獨裁政府的統治:這些軍事獨裁政權在濟州島製造了恐怖的戰爭延續:四三屠殺;台灣則經歷了二二八屠殺,以及國民黨政府長期的白色恐怖統治。同樣的1972年,在冷戰結束後的後冷戰時期,中華民國(台灣)被趕出聯合國,面臨亡國危機,1979年在美國的台灣遊說團因著「中國威脅論」為由,催生了「臺灣關係法」,是以,台灣和美國的經濟軍事關係至今並未斷絕。這裡所說的軍事關係是指美國提供台灣武器(軍售)以及台灣有事時美國將防衛台灣的無形口頭承諾。台灣仍在美國的雨傘下生存,並在美國和中國的軍事競爭和平衡中間,享受著痛苦的「和平」。

而今東亞局勢在美國「重返亞洲」政策下(2020年前美國將把海軍軍力的60%集中佈署於亞洲地區),刺激了中國加強中俄軍事同盟、增加軍費,並對主權爭端採取更積極介入的態度,這樣的情況讓整個東亞地區顯得戰雲密布,我們的島嶼沖繩、濟州島與台灣也因此共同面臨了新一波的軍事化衝擊:在沖繩,邊野古新基地建設案、沖繩高江村直升機停機坪建設案、沖繩縣與那國島新建雷達基地並進駐自衛隊;在濟州島,江汀村海軍基地建設案;在台灣,舉例而言:2007年美國對台軍售愛國者飛彈升級系統、2012年11月新添購的長程預警雷達於新竹樂山雷達基地開始服役,(新竹樂山基地自1997年香港回歸中國,並連帶使美國在香港的雷達基地失去功效後,為了偵測大陸與北韓飛彈動態,國軍/美國便在新竹樂山基地部署鋪爪(PAVE PAWS)長程預警雷達),據報導新竹樂山基地的軍事情報與美國共享。2009年美國在內湖買了大片土地,並開始動工建設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有傳聞說美海軍陸戰隊將進駐此處。

在美國重返亞洲策略所引發的這一波軍事化衝擊下,在沖繩與濟州島都激發起了新一波的抗爭與和平運動;在台灣,卻僅有極少極少的人抗議美國的重返亞洲策略。然而這不代表這段時間,台灣的市民社會一片沉寂,相反的台灣市民社會也經歷了一波波震撼全台的抗爭運動:服貿所引發的太陽花運動。

從這個島望向那個島,沖繩與濟州島在極相似的抗爭議題與性質下,已慢慢建立了穩固的跨島嶼間的和平國際連帶關係,對彼此的和平運動加以聲援,甚至共同懷抱建立非武裝和平之島的遠景。反觀台灣, 在太陽花運動向國際發聲、與世界接軌這樣的努力下,卻沒能與韓日、濟州沖繩的和平運動接軌,而在濟州沖繩風起雲湧的反戰反基地抗爭運動要踏入台灣的市民社會,卻也面臨不知應與誰牽手的窘境。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台灣發生太陽花運動時,以及在香港發生雨傘革命時,港台兩岸相互聲援的情況,從台灣人民甚至總統對港人爭取民主的大力聲援可見,中國因素在台灣市民社會所扮演的要角,美國因素目前在台灣似乎仍無法激起這樣大的社會力量。

從台灣望向濟州島與沖繩,我不確定,在台灣有多少人曾認真思考過軍事基地存在的本質。台灣在東亞反共戰線中一直被稱為不沉的航空母艦。小小的台灣擁有6個軍用機場,若把小型或者與商用機場共用的數目加總的話,在台灣本島與離島共有18個軍用機場。我們擁有10個海軍基地,18個陸軍基地。澎湖、金門島嶼相當大部分是遭國軍所占領。這些軍事基地和設施幾乎都是在所謂的白色恐怖時代以非民主的手段所建,在此過程中,令人意外並未在台灣激發大型的社會運動。在環境層面上,不須多想也可知道,在台的軍事基地內所使用的燃料與化學物質當然汙染了大海與環境,例如在越南戰爭中被使用的Agent Orange。但是台灣社會卻鮮少報導出人民因為軍事基地的運作而受其害的消息。台灣人民不是太習慣軍事化的台灣,就是對於台灣的軍事化狀態不清不楚

若台灣市民社會學習、了解到沖繩與濟州島的軍事化問題對當地人民的生命、傳統、環境、自由與民主所帶來的傷害,我相信台灣社會會加以同情,但是有多少人會因此發現依賴美日安保存在的中華民國台灣在東亞反美軍基地運動上所不得不面對的尷尬處境?發現後,台灣又該如何自處呢?而從沖繩、濟州島望向台灣,兩島居民對於長期以來既不統也不獨又不和平的台灣島的情況與埋在台灣人民心中長期的苦痛與焦慮又了解多少呢? 

創造濟州、沖繩、台灣非武裝和平三角地帶 

台灣、沖繩以及濟州島彼此之間的語言、文化、風俗雖然都不盡相同,但同樣身為東亞的島嶼,在東亞各國的衝突歷史上,分別受到中、日、韓三國中央集權的巨大影響,而相當程度地喪失了身為島嶼的自覺,在歷史教育上,也以中、日、韓的國界區分,使得歷史教育像是中、日、韓的愛國教育。當台灣、沖繩以及濟州島透過教育愈加分別地被拉向中、日、韓三國中心而失去對自身島嶼的關愛之心時,台灣、沖繩以及濟州島彼此之間的隔閡便更加被擴大,這樣的情況也加深島嶼的孤立感,並喪失島嶼的自信,使島嶼在所有面向傾向依附大陸,誤把所謂國家安保真正當作島嶼的保障,地理上夾在中、日、韓三國之間依附大陸的三個島嶼,就容易選擇軍事化的不歸路。 

台灣、沖繩以及濟州島的島民們,甚至社運者彼此之間雖然可能存在著不了解與認知差距,但是我相信一個跨越時間、空間都能在道德上站得住腳的為了生命、正義與和平的社會運動,終究能夠突破國界、隔閡與藩籬,締造出跨越國境的人民連帶。而顯然,找出能夠超越中、日、韓三國紛爭的道路,台灣、沖繩以及濟州島島民才能夠開闢超越統獨與軍事化議題的難關。

反對軍事基地必須超越鄰避效應的限制,成為全島、全國、全人類在道德上能共同認同的和平運動,才能突破孤立性,並貫穿時間,超越個人所能擁有的有限生命。因此當我們在濟州島發起非武裝和平之島運動時,有鑑於島嶼間、國際間也存在的鄰避效應,單獨踏上非武裝和平之島運動之路,既不可能也不合理。在東亞的範疇下,我們特別號召濟州、沖繩與台灣共同推動非武裝和平之島運動,若三個島嶼都能共同宣布成為非武裝和平之島,我們才能有更厚實的立場,在軍事演習日益頻繁的東亞海上創造和平之海,並更進一步將三個島嶼之間的陸海空領域皆劃為非武裝地帶。和平三角這樣的發言在今日或許像是天方夜譚,但卻是領土與歷史紛爭不斷、彼此仇恨分裂的東亞人民重新結合的一條路。